1952年,胡耀邦调任团中央书记处书记。第二年,4岁的胡德华说着一口四川方言跟随母亲来到北京。有一次,胡德华不想去幼儿园,被严厉的母亲打了一顿。但父亲从来没打过孩子。“他很和蔼,特别喜欢孩子,别人的孩子他也喜欢,当时团中央气氛特别好,除了工作朝气蓬勃之外,在生活上特别融洽。我爸会带别的干部的小孩出去玩,别人也带我们家的小孩出去玩,整个机关里面特别温馨。”
调皮的小德华儿时是个结巴,有意思的是,从小就喜欢演说的胡耀邦也有些口吃。“大人总说‘哎呀,你就是学你爸’。父亲开会的时候‘啊,那个那个’,我也跟着‘啊,那个那个’ 最后他生气了轰我走,我就跟他做个鬼脸跑了。那会儿我爸和王震见面,人家都管他叫结巴子。”奇怪的是,随着胡德华长大,胡耀邦的口吃也渐渐矫正了。
全家团圆的幸福时光转瞬即逝,很快“文革”开始了,胡耀邦被打成“走资派”,胡德华也受到牵连,当时他还在上高中,理想是考清华大学、做工程师。然而刚读完高一,他就被分配到北京市政二公司工作,负责修马路。“当时我的工种叫‘壮工’,听着都可怕。我一天能吃掉一斤八两粮食,可见体力消耗有多大。”对于儿子当工人,胡耀邦并无异议,他还鼓励胡德华用第一个月工资给家人买礼物。
1973年,胡德华考入重庆通信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南京通信学院教书,在南京一呆就是10年。1986年,胡德华才回到北京,进入中科院软件研究中心工作。父亲去世时,他是唯一一个守护在病床边的亲人。1989年4月15日早上7时53分,胡德华目睹父亲的心电波骤然变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都蒙了。至今,他都不愿多谈那一天的情形,只说了一句“太沉重了”。短短的一句话,却有深藏的悲伤。
满妹:“思念依然无尽”
满妹是胡耀邦最疼爱的小女儿。在她童年对家庭的记忆里,第一印象就是客人特别多。“团中央的人都知道父亲的工作方式很特别,他不大去机关上班,却习惯把人约到家里来谈话、汇报工作、研究问题、撰写文章。他的书房和客厅,简直就成了团中央的另一个书记处办公室。家里常常一屋一屋的人,有时是和团中央的书记、部长们讨论如何写文件或报告,有时是和中国青年报社的总编、主任们研究社论的题目、内容和版面的安排。屋子里经常烟雾腾腾,像失了火似的他们一来,父亲就让公务员把香烟、瓜子、糖果等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炊事员则不停地烧水沏茶,忙着给他们做饭。中午一过12点,下午过了5点,父亲必定留大家吃饭父亲恐怕从来没想过,一个5级干部的工资,如何在养活这个9口之家以外,再来应酬这车水马龙般的客人。仅父亲接待客人、买书、抽烟这三项,他的工资就有时入不敷出。秘书和公务员常常寅吃卯粮,到机关去借,通常是月初发工资时还账,月末又再去借。”
“文革”中,父亲下放,满妹去当兵,直到1975年复员回到北京。
满妹还记得,1977年父亲当上中组部部长后,蒙冤受屈的人们奔走相告:受了苦,找中组部;有冤枉,找胡耀邦。“那几年,我们家门口经常聚集着一些手拿材料的上访人员,满怀期待地等着父亲下班回家。父亲对身边工作人员早有交代:‘凡是来找我的上访人员,一律不要阻拦。’”有一天,胡耀邦凌晨两点多才睡下,一大清早,武汉钢铁研究院党委书记朱鸿翔就找上门来。“父亲连忙穿衣起床,听他诉说妻子的冤情。父亲听完后,真诚地对朱鸿翔说:‘请你给我一点时间,你看3个月行不行?如果过了3个月,你妻子的冤案还没平反,你再来找我。’这时已经7点多钟,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催父亲赶紧吃早饭。父亲匆匆洗漱后,将朱鸿翔领到餐厅,餐厅里还有6个上访的同志在等着。父亲请他们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喝着稀饭一边说:‘时间紧,只能这样和大家说话了,请你们原谅。’向来吃饭很快的父亲,这顿早餐吃得时间很长。直到对6位上访人的冤屈都了解清楚,父亲才离开餐桌,并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口。”
在胡耀邦主持平反的冤假错案里,有不少人是当年整过胡耀邦的。但他宽容大度,一样给这些人平了反。“我曾跟父亲开玩笑:‘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你的肚子里能跑航空母舰。’邓小平的女儿毛毛说过,你瞧耀邦叔叔打牌,他的牌拿在手上,另外三家都能看到。既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意,是父亲一生的最大特点之一。”
胡耀邦当上党的总书记后,频频外出下基层视察,子女们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父亲的面。“只有母亲对此习以为常,说:‘你爸爸在团中央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书房里有一幅全国大地图,从墙顶一直垂到地面。他经常站在地图前沉思,然后在地图上画个圈,或者插上一面小红旗。画了圈的,是他下一次要去的地方;插上小红旗的,是他已经去过的地方 ’”
1988年底,胡耀邦心里涌起对故乡的深深思念。11月11日,他回到湖南长沙,几天后,在那儿度过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生日。目睹家乡人民对自己的关爱,胡耀邦感叹道:“我这辈子有两个没有想到,一个是没有想到被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一个是没有想到在我退下来以后,还有这么个好名声。”2005年,在胡耀邦诞辰90周年之际,满妹把这段话忠实地记录在《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一书中。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中国为什么要改革——思忆父亲胡耀邦》和《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本刊记者许陈静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