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开一粒黄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饿。”这是诗人笔下的悲情,也是宁夏“西海固”地区的真实写照。“西海固”即宁夏西吉、海原、固原、隆德、泾源、彭阳等国家级贫困县的统称,一个以“苦瘠甲天下”著称的地方。
贫穷和自卑曾长期笼罩着“西海固”,但是“以穷为荣”“穷帽子戴着舒服”的观念也一度在宁夏部分贫困群众中间“很流行”。
时过境迁,日前,记者在宁夏贫困县区采访时发现,随着脱贫攻坚的不断推进,贫困户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变化,从过去“等靠要”到主动作为,从争着当贫困户到比着摘“穷帽子”,“脱贫光荣”成为越来越多贫困户的共识。
■“自己努力,别人才能帮上你。自己没本事,谁也背不动你”
对刘莉来说,这顶“穷帽子”凝聚了她太多的无奈。
刘莉原来是隆德县大麦沟村人,这个村给人最深的印象是缺水。
地处“西海固”大山深处的大麦沟村,三里外崖下有口泉。每天凌晨三点,村里人轮流去打水,半小时才能攒一桶水。
一个下雨的早上,刘莉打完水,爬崖到半道脚一滑跌倒,水桶滚到沟下。那时候,刘莉有两个愿望:打水不再那么费劲,孩子上学不用走十几里山路。
2013年8月,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刘莉和大麦沟全村100多人一起,搬迁到闽宁镇原隆村,政府给每户移民统一盖了两间宽敞明亮的水泥房,全部通上自来水。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流,在饱受缺水之苦的刘莉听来,这就是最动听的“音乐”。
孩子上学不再难。女儿在老家上的小学,学校离家有十多里山路,上学快走也要近两个小时。现在,从新家到学校,都是马路。
从深山里搬迁出来,比土坯房换水泥房更深刻的变化,是刘莉的成长。
刘莉特别珍惜“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的日子,全身心地投入、营造新的生活。安顿好新家的次日,她就坐着街上招短工的中巴车去种树。一天下来挣了80块工钱,买下菜和馍馍,还剩60块钱。“能挣下钱,心里就踏实了。”她说。
2014年底,刘莉到离家不远的立兰酒庄做操作工,不管啥技术,教一遍她就学会了。一年后,她成为班长。“我没有文凭,只有虚心学习、认真负责的心态。”这种心态,使高中没毕业的刘莉很快掌握了葡萄酒种植酿造的全部工艺流程,也赢得酒庄高层的信任,被提拔为生产主管。
2015年冬天,刘莉家花7万多元买了辆小轿车,夫妻周末开车购物、探望老人或全家旅游。回想起刚嫁到大麦沟村时两口子回娘家为省8元车费爬80多里山路的情景,她说“恍如隔世”。
仅仅4年时间,刘莉脱胎换骨。接受记者采访时,她表现得大方得体、思路清晰,说起酒庄生产管理头头是道,看不出“西海固”深山农妇的影子。
回忆过去,刘莉感触很深,“自己努力,别人才能帮上你。自己没本事,谁也背不动你。”如今,有十几位移民的姐妹同在立兰酒庄打工,大家都很自强。
对生活中的每一点变化,刘莉和姐妹们都心怀感恩。她们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应该的事,只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收获更要感恩。
■“不能让富起来的村民再当精神上的贫困户”
“这是高蛋白,营养价值很高,用来养羊事半功倍。”吴忠市盐池县王乐井乡曾记畔村党支部书记朱玉国兴奋地告诉记者,村里建设的柠条加工厂开始正式运营了。
十二年前,曾记畔村是盐池县最贫困的村子。“吃水没有源,走路很艰难,三年两头旱,口袋没有钱”就是那时候曾记畔村的真实写照。全村728户2058人,都被压在贫困的大山之下。不少村民面对“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的现状,背井离乡,异地谋生。
2006年10月,曾记畔村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首批村级互助资金试点村,作为村党支部书记的朱玉国觉得,曾记畔村脱贫致富的机会来了。“我想让老百姓脱贫致富,搞建设。拿什么搞?不能拿嘴去搞。所以我就抓住金融这个点,带领老百姓脱贫致富。”
国家拨付给曾记畔村20万元扶贫互助启动资金,朱玉国多次召集村委会听取各方意见,商量如何用好互助资金。此前,扶贫资金的使用基本以“输血”为主。习惯了“白给”的村民听说用这个钱还要还,一时无法接受。他们说:“过去给了就不往回要了,这个不仅要还,还要入股、收利息。”
扶贫先扶志。朱玉国意识到,脱贫首先要解决的是动力问题。要从根子里,让贫困群众从以前“站墙根、晒太阳,等救济睡着吃”的观念变为“靠双手干着吃”。朱玉国大胆尝试,在村里掀起“头脑风暴”,大力倡导勤劳致富,不断健全村里的各项规章制度,调动老党员、村干部、大学生村官的工作激情,发挥他们的带头作用。
村民对互助资金不了解、不明白,朱玉国就多次召集村委会向村民介绍说明,听取各方意见,商量如何用好互助资金。部分贫困户发展能力弱、信用差,不愿意联保,朱玉国又号召党员“顶上来”,建立“支部+农户、党员一帮一”帮扶机制,形成了党员带群众、先富带后富的生动格局。就这样,曾记畔村一些村民依靠一两千元的互助资金借款起步,滚动发展,通过养殖、种植,挖取了人生“第一桶金”。
帮助村民跨越贫困线以后,朱玉国又带领村民搞起了“信用建设+产业基础+金融支撑”三位一体的“盐池模式”,还引进保险体系为村民的养殖、种植产业保驾护航。十年间,互助资金从最初的20万元,扩大到800万元,撬动银行贷款也达到5400多万元,这个年人均收入不到1500元的“空壳村”,依托互助资金,人均纯收入增加了10倍。
2016年,曾记畔村甩掉了贫困村的帽子,曾记畔村党支部荣获“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朱玉国也摘得了“全国脱贫攻坚奋进奖”。
2017年,朱玉国当选为党的十九大代表。今年以来,村里滩羊饲养量又增加了3000多只。为了降低养殖成本,盘活漫山遍野的柠条资源,朱玉国又带领大家兴办起了柠条加工厂,就地解决饲料问题。
“几年来,国家给我们村的投入超过了一个亿,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现了五通八有全覆盖。尤其这六年,都赶上了过去六十年的变化!今年曾记畔村要在提升农民精神风貌上再发力,不能让富起来的村民再当精神上的贫困户。”朱玉国的话里,满是兴奋与感激。
■“国家给了咱们这么多好政策,再富不起来就会被人瞧不起”
6月的宁夏“西海固”地区,勃勃生机伴随着田野中的阵阵笑声扑面而来,农村的生活逐渐富足,山川美了,心情也好了。
展现眼前的情景如果不是亲目亲历,很难想象,曾经“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伴随着当地一个个产业兴起,走出封闭的山门,渐渐融入全球经济发展链条,获得脱贫致富的新机遇、新动力。
海原县九彩乡后塘村村民杨生清说:“过去‘穷帽子’是个香饽饽,谁家穷并不觉得不光彩,反而觉得挺光荣。没评上建档立卡户的,婆姨还会指责家里掌柜的‘为啥别家能当上贫困户?还是你没本事!’”
老百姓为啥喜欢这顶“穷帽子”?用原州区贫困户余忠俊的话说,因为“穷帽子”背后有一系列国家和自治区的补贴政策,谁更穷一点,得到政府的补贴就更多一点,被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范围,可以吃低保、享受危窑危房改造补贴、看病报销比例高。
记者了解到,全面小康进入决胜阶段后,宁夏贫困县贫困户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家都觉得穷不是真光荣,脱贫致富才是最光荣。国家的好政策向困难户倾斜可以理解,但不能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抱着穷碗不撒手,毕竟穷的名声不好听,谁都想凭自己的本事富起来。
“现在,养牛有补贴、缺钱有贷款、缺技术有培训,国家给了咱们这么多好政策,再富不起来就会被人瞧不起,大家伙都有心劲儿把日子往前奔、往前赶。”西吉县王民乡小湾村贫困户王正清说。
在曾记畔村,记者看到,有了金融支撑、保险支撑和政策支撑,村民物质和精神都得到富足,真正有了幸福感和获得感。对村子的发展,朱玉国也底气十足:“我们有信心到2020年与大家一起进入小康!”
在永宁县闽宁镇,马希亮家里的日子,也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跟过去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的日子才叫生活,以前就是活着。”
如果将宁夏脱贫攻坚的故事辑录成一本书,那部分村民从争着当贫困户到比着摘“穷帽子”就是书中最令人动容的章节。
从消除贫困到迈向小康,从“活着”到“生活”,再到更有追求、更有质量的生活,宁夏贫困群众谱写了一曲追逐梦想、顽强奋斗、实现愿望的美丽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