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到6月1日,全国政协副主席汪永清率领的全国政协常委视察团来到四川省攀枝花市、凉山州等典型山地区域,就“发展山地特色农业,助推脱贫攻坚”情况进行视察。
坡陡路窄,车轮边就是悬崖。沿山路向上,时而天晴,时而雨,雾和云遮挡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再向上,耳膜开始嗡嗡响,太阳穴如同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很多委员开始出现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3个小时后,当这些不适逐渐被适应后,三五星点的彝族传统屋舍,点缀在一片山间开阔地上,终于出现在眼前。
凉山彝族自治州达尼地乡署觉洼五村是贫困村,位于3200米海拔高山深处,是全国政协“发展山地特色农业,助推脱贫攻坚”特邀常委视察团所到的3县8村之一。山区,地处偏远、地质条件复杂、生态环境脆弱,这不仅是此次视察团所到村落的共同特征,同样也是被称为脱贫攻坚“硬骨头”的11个深度贫困地区的典型特征。
凉山州是深度贫困地区,也是典型的山区。今年年初,习近平总书记专门看望凉山地区群众,为当地脱贫攻坚开出了良方,指出要“发展适合当地生态条件的种植养殖业”。在山区深度贫困地区,把山地农业发展好,做出特色,做出优势,做出实实在在的成果,对于打赢脱贫攻坚战、对于实施乡村振兴计划、对于全面小康社会的建成,都具有重要意义。5月28日到6月1日,由全国政协副主席汪永清率领的全国政协常委视察团来到四川省攀枝花市、凉山州等典型山地区域,就“发展山地特色农业,助推脱贫攻坚”情况进行视察,了解当地通过发展山地特色农业促进脱贫增收的经验做法、问题困难,也为其他山地贫困区域的产业扶贫进行一番“他山之石”的探索。
■夯实产业之基
解决深度贫困地区群众困难
近年来,尤其是脱贫攻坚战实施以来,凉山州彝族同胞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彝族传统生活习性仍可见一斑。
视察团一行来到巴久曲达家看到,这个石块垒的院落,泥土糊的墙壁,屋里漆黑一片,门只有半人高的家里,只留下年迈的婆婆、年轻的儿媳、两岁半的孙女,还有母亲背上酣睡的一岁婴孩。低头弯腰进屋,屋里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屋顶低矮得连站直都困难。山上气温低,屋内火塘里点着火,墙脚一堆洋芋已长出高高低低的芽。
“这家的男人常年在浙江打工,自己攒钱加贷款开了个砖厂,今年因为受灾倒闭了,年轻人一直在外打工还贷款。”这里的老乡绝大多数说彝语,委员们与之交流必须通过翻译,村书记自然就是这样的人选,“因为生态脆弱,产业基础薄弱,说实话农民家庭主要靠外出务工,我们现在也鼓励山里的彝族年轻人多出去务工。”
对于生产生活条件受限的高寒山区而言,“走出去”似乎是一种自然选择。男人们走出去打工挣钱,其他的族人则走下高山,易地搬迁到条件合适的地方居住。“对于山上的群众而言,当前需要解决首要问题或许并不是产业发展带动脱贫攻坚,而是基本的生产生活条件继续提高的问题,这也是发展产业的根本基础。”听说全州还有3万户生活条件如此的群众,心思细腻的乔晓玲委员说了句“心里话”,这也是脱贫攻坚以来,凉山州对于这些世代生活在高寒山区的彝族同胞,做得最多的一件事。
在彝族移民新村喜德县阿吼村,视察团看到了这种“努力”的成效。
不刻意改变地形,依地势自然而建的阿吼村,全村73户贫困户均由孤悬闭塞的高寒地区集中搬迁而来。为破解高寒山区贫困村就地发展“投入大、前景差”和贫困群众搬出后“稳收难、脏乱差”的瓶颈,在地方扶贫干部的不懈探索下,这里走出了一条“山下修新房、山上兴产业;土地转出去,产业活起来;企业带出去,收入稳起来”的新路子。
在彝族阿姐的新家里,通过翻译,养了20头羊和两头牛的阿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现在路修到了家门口,每天都有销售物品的车上山来,城里人有的东西我们都能买到了,非常方便。”
在解学智常委看来,彝族阿姐说出了一个特别朴素的真理。“在现代社会里,道路交通是流通的基本要素。尤其是本身相对闭塞的山区,只有路通了要素才能通,才能与市场连接起来,与城市连接起来。”
说到互联互通,视察中不少委员留意到,这些彝族村庄绝大部分群众不懂汉语。高小玫常委本想好好跟贫困户聊一聊,后来发现连比带划都非常困难,假如村里恰好遇到能说汉语的年轻人,那一定得益于或长或短的外出打工经历。“语言是信息交流的重要工具,是思维的外在表现。要拔穷根就要拔除落后的思维,语言不通则很难改变彝族群众的文化素质和思维习惯,直接关系到脱贫能力问题。”
这种情况,在很多驻村第一书记口中得到印证,“语言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很多脱贫政策、产业扶贫种植养殖的技术等,很多当地群众就算通过翻译也理解不了,推行落地的过程非常困难。”
陈雷常委听了这番介绍,在昭觉进村入户时特意询问了那些外出务工青年的收入,同时留意到这些彝族山乡里大部分致富带头人,基本都是外出打工后回到家乡的。“在这些地方,要通过加大就业能力培训,解决青壮年劳力外出务工的问题,一个外出务工人员打工收入可以顶三四个在家务农的收入。最重要的是,外出务工的彝族年轻人通过学习汉语、掌握本领、开阔眼界、活跃思维,进而发生思想观念和文化理念的根本转变,也可以变成能人,带动全村脱贫致富。”
需要加强汉语教育的还有彝族孩子们。2015年起,四川省在大小凉山彝区开始实施“一村一幼”计划,在凉山州开办村级幼教点3069个,11万多彝族孩子可以免费入园,省级财政按照每个行政村两名辅导员的配备进行双语教学。
“教育管长远,不仅能为产业发展提供人才支撑,还是贫困代际传递的‘阻断器’。”韩鲁佳委员说,教育投入在彝族贫困山区显得尤为重要,并且要提前到学前教育,因为这些孩子如果不提前学习汉语,基本到四五年级才能有二年级学生的能力和水平。“其实这种跟不上并不是智力原因,但他们会在这种落差中逐渐失去学习的兴趣和勇气。”
委员们建议,可以通过村办夜校等方式加强对留守妇女的汉语普及教育,为孩子们营造一个汉语生活环境,让他们更好掌握汉语学习规律,提高文化水平。而所有这些,无一不是一个地区产业发展所需要的基础,如同高楼大厦所埋在地下的“第一根桩”。
■因地制宜
为山区特色农业“锁定”方向
攀枝花市盐边县金河村和纳尔河村,当地老百姓把能够利用的土地都开垦出来种上芒果树,房前屋后,崖上塘边。要知道,这两个村山高坡陡、广种薄收,过去靠零星种植水稻、玉米和养殖维持生计,曾经都是省级贫困村。如今,这两个靠芒果脱贫致富的村庄,连嫁出去的女儿都带着女婿回来种芒果了,芒果树成了“摇钱树”。
“盐边县位于海拔1000米到3500米之间,属南亚热带干河谷气候区,具有典型的南亚热带干旱季风气候特点,这些地理和气候特征为芒果种植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经过多年的反复研究和试验种植,这里的芒果在成熟期和品质上与一些外国芒果相比,都有自己独特的竞争优势。”人称“芒果书记”的攀枝花市委书记李建勤,颇有些骄傲地向视察团一行介绍。如今,通过产业整合和品牌打造,攀枝花芒果开始名声在外,除了在国内各大城市热销,还远销俄罗斯等国家和香港地区。
在山地特色农业助推脱贫攻坚的道路上,盐边确实抓住了“特”字,并做出了大文章。不过,委员们注意到,这里的芒果之路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也是“摸爬滚打”了20多年才取得成果。
“上世纪90年代,为解决金河村、纳尔河村产业扶贫问题,攀枝花市、盐边县先后指导村民种桑养蚕、栽梨树、栽桂圆、栽水蜜桃,因气候、土壤、水质等问题,均不成功。”于革胜常委发现,即便从1994年发现本地适合种植芒果,到今天真正形成一定规模的芒果产业,也走了20多年的历程,“在山区尤其是贫困山区,发现和培育起一个产业非常不容易。”
盐边是幸运的,尽管不容易,但芒果产业的发展找对了路子。而视察中,委员们看到,更多贫困山区在打好农业“特色”牌上,尚处于探索和起步阶段。
在阿吼村,看完搬至山下的移民新村,国电对口帮扶干部杨永生带着视察团上了山。三亩平整山地上试种的川贝母还未到收获的季节,泥土里孕育着的是彝族群众的希望。
“我一开始就琢磨,这样的高寒地区到底适合发展什么?群众搬下山留出了大片土地,到底种什么效益最高?”带着这样的思考,杨永生告诉视察团一行,他自己跑了很多地方,省内省外挨个地方取经,然后自己做实验,开始种血桃没成功,又接着试,直到发现适合种中药材,比如百合和贝母等,而且品质非常好。
像杨永生这样的基层扶贫干部,打动委员们的同时也给了大家不少启发。“无论是已经成功的芒果产业,还是刚刚起步的贝母种植,我们都留意到之前走过不少选择上的弯路。如果山区特色农业的发展都要靠地方群众自己去摸索,效率太低了。”于革胜说。
要脱贫致富,产业扶贫至关重要。而在产业扶贫中,科技是关键,关系到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及取得的成效。
在产业选择上,不能单靠当地群众自己摸索,这是委员们的共识。委员们提出,国家有关方面应组织强有力的科技团队,就地方适合种植养殖的品种进行集中攻关。在陈晓华委员看来,发展特色产业,要将科学的眼光、市场的取向和农民的意愿相结合,还要为产业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杨忠岐委员本身就是搞种植研究的,山区群众为了找到发展之路而进行的艰辛努力,深深触动着他,“农业科技人员一定要把论文写在农村大地上,鼓励更多科技人员通过科技下乡等渠道扎根农村,真正来到科技扶贫的主战场。”
如何把科技队伍留在农村?张力是四川本地的全国政协委员,因为工作关系他经常到基层调研,深知农业方面的科技力量越往下越薄弱,现在乡以下的农技队伍基本没有。“深度贫困地区多是山区,建议国家能关注山地特色农业发展科技支撑引领问题,创新体制机制,为科研人员进行基层技术指导、科技示范推广培训等创造条件。”张力说。
留住人才,还要培养自己的人才,这是乔晓玲委员的观点。她建议地方利用职业技术专科学校,培养专业的技术人才,或者培养职业农民,“当地人不存在来了留不住的问题,有了技能和职业身份,只会更好地带动发展。”
■以市场为导向
为群众赢得更多“实惠”
在攀西芒果生长条件最好的金河村和纳尔河村,早就脱了贫的果农们也有烦恼。“经销商来收购时杀价太厉害了,芒果越来越卖不出好价钱。”“现在市场上还有一些外地芒果假冒攀西芒果出售,对我们的价格影响也比较大。”一些种植面积较大的果农们纷纷向视察团反映。
实际上,近年来,金河纳尔河芒果基地采用“公司+专业合作社+基地+农户”的发展模式,引入农业龙头企业,成立农业专业合作社,由公司带动农户发展,为农户寻求销售途径,从而实现产业化经营。
委员们在了解情况后问这些果农,是否参加了合作社?果然,受市场波动影响大的,恰恰是那些“单打独斗”的农户。
“一个产业的打造,龙头企业的作用毋庸置疑。”唐俊杰委员正是来自农副产品流通行业,十分清楚龙头企业在产业脱贫中的作用。她认为,产业化龙头企业有种植养殖经验,对电子商务、对内对外贸易和市场了解更多,但如果让贫困山区的农民来学习整套的营销体系,恐怕对他们来说十分困难。
在陈晓华委员看来,还有一个“农民的组织化程度有待提高”的问题。无论通过企业与农户对接,还是合作社抱团,农民加强组织化的目的是链接购销,降低成本,增加在对接市场方面谈判议价的能力和筹码。“实际上就是能够把农民组织起来,通过参与合作,提高农民创新发展的能力,转变发展观念,从关注产业发展的数量转变为注重产业发展的质量。”
从攀枝花到凉山,从发展中的产业到刚刚起步的产业,山区特色农业助推脱贫攻坚,同样存在可持续能稳定的问题。
“应该从山地农村产业发展大的战略思维出发,重视产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建设,包括深度的技术服务以及金融保险服务。”视察中,随着规模化和市场化的推进,温思美常委提出,金融保险等公共服务要及时增进,这方面既需要政府的努力,也需要社会力量的积极参与,更需要相应的制度创新。“尤其是贫困山区特色农产品,抗风险能力非常薄弱,保险介入进行兜底,通过整个产业链构造和市场体系的健全,可以让百姓得到更多实惠。”
从找到发展方向,到形成一定效益,贫困地区的山地特色农业的探索之路注定不容易。但用印红常委的话,只要用现代经济的眼光,进行长远谋划,把当前还集中在卖产品的一产,逐步向二三产过渡和融合,在不久的未来,我们的山区就可以卖阳光、卖空气、卖风景、卖健康。而这些依托于生态友好的特色产业,能更好地巩固扶贫成果,让山区群众真正通过山地特色农业实现“靠山吃山”。特邀常委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