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公益不是面子工程”

发布时间: 2019-01-09 09:37:29 | 来源: 人民政协报 | 作者: 韩雪 | 责任编辑: 耿鑫

原标题:“我们的公益不是面子工程”

——随中国志愿医生行动赴国家贫困县观察报道

编者按:

政协委员是人民政协工作的主体,在本界别中有代表性,有社会影响和参政议政能力。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3月3日将在北京召开,此时距离会议召开不到100天,为了准备提案,不少全国政协委员已人在路上、心在途中,或走访、或调研、或座谈……跟随他们联系群众的脚步,关注他们关注的,了解他们了解的,为一条条严肃的政协建议,提供一个个鲜活的现实注脚。

2018年12月30日上午,广西壮族自治区大新县人民医院手术室。女更衣间的门开了,等在门口的李桂林抬头看了一眼,便把手机塞回兜里,跟上护士往手术间走去。从12月26日跟随中国志愿医生团队进入广西的几天来,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李桂林仿佛“老牛掉到井里”,有劲儿使不出来。这天,“老牛”出井了,他要和钟书医生一起,对一名脑脓肿患者进行立体定向颅骨钻孔脓肿穿刺引流术。该手术是目前治疗脑脓肿的成熟办法。

手术室护士说,这是该医院10年来的第一例脑脓肿手术。

标注切口、消毒,刷手、穿无菌手术服、戴手套……20分钟后,脓液顺着引流管流出,“好多脓啊”,一旁有护士开始拍照记录。

层层缝合后,李桂林来到读片灯前复盘手术操作,回来后又开始教护士如何用透明保护膜包扎固定导管……这场用时近50分钟的手术,李桂林没有收取任何报酬。这趟行程也是他挤出5天假期,从北京飞抵南宁,乘车700多公里途经三个国家级贫困县,最后来到这个边境县人民医院。在这里,他是中国志愿医生。

如大新县人民医院院长所说,“这是我们建院65年来,来过的规格最高的医疗专家团队。”21名中国志愿医生组成的团队有17名副主任以上医师,涵盖了10余个科室,相当于一家综合医院的全科力量。

据发起人凌锋教授介绍,2017年6月启动“中国志愿医生行动”至今,已注册1400多名中国志愿医生,开展16次行动,走进73个国家贫困县,留下70多个专家工作站。

2018年的最后几天,凌锋又带领中国志愿医生走进广西巴马、凌云、德保、大新县开展志愿服务。

■靠别人给,天上的雨下不成自己的钱

义诊是在基层开展健康扶贫工作的常见方式。凌云县人民医院工作人员说,基层医院每月都有一次义诊,大多是送医赠药活动。各种名目的义诊多了,难免会有走过场的情况,基层医生也容易出现“免疫”反应。

在县医院电梯里,中国志愿医生邱建宏还在为刚刚一台人家“不会做”、自己“做不了”的手术叹息,“那种病情我提出来我可以做手术,患者也一直在问什么时候手术。结果,科主任一直不说话……”

中国志愿医生行动是带着明确任务而来——通过医生指导医生的方式,提高基层诊疗能力。为了多跑几个县,行程安排非常紧凑:每天一个县,上午在县医院出诊、查房、手术及培训,常常忙到12点多,下午1点与医院谈问题、提建议、想办法,到3、4点再出发赶去下个县。连接两县之间,150公里左右的山路往往行使4个小时左右,赶到时大都晚上8点左右。

邱建宏走到泌尿外科专家诊室,并未看到当地医生,他和同科医生黎玮独自坐了10来分钟,才陆续有病人询问。付亚龙医生在一家县医院查房时也注意到,当地医生忙于自己的事,对陌生人的到来没有反应。

大半天时间实际服务的病患十分有限,中国志愿医生行动开展义诊、教学查房、手术演示、培训指南规范、向村医推广中医适宜技术等多项工作的着力点,更多施力在基层医生层面。“我们不怕晚,不怕累,不怕工作多,就怕没事干。”对于凌锋真诚热烈的“表白”,对接医院也存在响应不一的情况。

不交流,教学指导的意义就无从谈起。靠别人给,天上的雨下不成自己的钱。

“这地方还要再来一趟。”儿科医生孙吉萍却有不一样的体会。在这位首都儿研所专家的身后,一直跟着当地医院的儿科主任,手里还端着本和笔不时记着。中午吃盒饭时两人还坐一起聊。

钟书是该行动广西召集人,也是广西本地人。据他介绍,他与活动发起人凌锋的联系,从2017年11月就开始了。在经历了活动前期的沟通联络工作后,这位曾在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进修过的神外医生不免自嘲当地的工作节奏,“一天就做一件事”。

李桂林提到,“按照国际标准,脑卒中患者溶栓时间为60分钟。现在宣武医院从入院到溶栓能达到30分钟。”而对标“到2020年全国要完成60%以上县(市)、80%以上市(地、州)、100%省(区、市)至少1家符合要求的卒中中心建设”的要求,辐射周边二三十万人的县医院面临能力和速度的双重挑战。

凌锋也注意到这些,她在同德保县人民医院座谈时再次展示诚意:“已经跟宣武医院联系好了,如果这里愿意派人,明年3月可以上北京培训半年……”在场的县医院医生发出一片“啊”的惊叹。

■敞开学习的门,就有可能学出个博士

上午11点,挂牌“专家”西医诊室里,病人三三两两。而仅一间之隔的中医门诊室,挤了满满一屋子病患和家属,都冲着正号脉的中国志愿医生付亚龙和申力。走过的每家医院,基本呈现这幅中医诊疗供不应求的景象。

同一时间在医院会议室,针对村医开展的中医适宜技术培训也正在进行。中国中医科学院原院长曹洪欣为台下村医讲述自己开端于适宜技术的中医生涯:“1972年我14岁,参加了赤脚医生培训,还学着给我姐姐治病……”

而不同医院里,听众响应程度不一,也能看到村医们聊天、中途离场的景象。曹洪欣参加中国志愿医生行动后,一共走过30多个贫困县,在大新县讲课遇到“没有一个人走动,没有一个人在台下说话”,他忍不住多讲了一个多钟头。

“有医生不知道操作规范、不知道学科最新发展;有的眼科医生一年仅20台手术,达不到维持技能必要的量;更有工作了10年的神经外科医生没做过脑脓肿手术……”志愿医生们的这些发现,侧面反映出基层医生日常工作量大、学习意识淡薄等问题。

在与巴马县人民医院座谈时,孙吉萍提出想邀请儿科主任或儿科护士长到首都儿研所参观进修,“通过一个人改善一个学科。”凌锋马上问院长:“进修费用院里有困难吗?”院长咬牙说:“难也要出。”

学习的目的之一,是建立和外界交流的渠道。派人出去“取经”是一种,凌锋现场又支了另一招:“在科室内建立学习制度,只要敞开学习的门,就有可能学出个博士。”

县医院需要兜底基层医疗服务,凌锋归纳为“得治得了两种病”:一种是走不了的急症;一种是不值得走的常见病。翻开中国志愿医生行动手册,里面按脑卒中防治中心、胸痛中心、康复中心等11种专项技术分类,由县医院勾选对接意向,建立志愿医生个人专项工作站,通过后续长期联络与指导,对口扶持该专业。“这个事我愿意帮忙,就是建站的基础。”从巴马一路到大新,医院配合度越高,愿意帮忙的志愿医生也越多,当场授牌建站的就有4个。在德保、大新建立个人专家工作站的黎玮、邱建宏走完这么一趟,回到河北也知道如何开展志愿医生的省内行动了。

从北京登机开始,凌锋就一直穿着印有“中国志愿医生”字样的白色冲锋衣,她主动向空姐亮出中国志愿医生的徽牌,愿意施救紧急情况。抵达第一站巴马县后,志愿医生都着统一服装参加行动。每天都是披星走、戴月归,餐食简单,两人一房,就像凌锋说的,“我们的公益不是面子工程。”

在与县医院座谈介绍凌锋时,第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曹洪欣特意提到:“……更重要的,她是连续三届的全国政协委员……”2018年,凌锋提交提案的关键词锁定“中国志愿医生”,建议落点也在推动中国志愿医生成立、开展活动和完善各项制度上。2019年,她打算仍以提案推动中国志愿医生的壮大,“建议所有的医院都给予志愿医生志愿服务的时间,国内3周,国外3个月……”

对政协委员凌锋来说,这既是一次中国志愿医生公益行动,也是了解贫困县医疗服务情况、针对现实不断填充建议内容的履职活动。

尽管,此次行动一个多月前,凌锋左手腕刚经历了骨折,淤斑清晰可见;20天前她又因药物过敏发生休克被送进ICU,但外在的阻挠,都抵挡不住她和她的小伙伴们,践行“不取报酬、全力奉献”志愿精神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