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40年口述㉒】李容根:建设深圳就是建设我自己的家

发布时间: 2018-12-21 14:24:21 | 来源: 中国网 | 作者: | 责任编辑: 王静

编者按:

简介:李容根,1950年生,广东宝安人。1975年至2000年间,先后任宝安县布吉公社组织委员、副书记,平湖公社党委副书记、书记,深圳市委常委,深圳市副市长,深圳市委副书记,深圳市政协主席。2001年调任广东省副省长。2011年1月任广东省人民政府党组成员、省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

2016年7月11日,李容根讲述在深圳从事政务、党务工作的经历。

我生在深圳,长在深圳,在深圳度过了半辈子。我很庆幸自己能与这个改革开放前沿城市一同生长,也很欣慰将自己交给了这座伟大的城市,为深圳付出了心血,承担了责任,同时也收获了满足。

1979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深圳走上了腾飞之路,各行各业迅猛发展。上世纪80年代,宝安还只是一个县,不属于经济特区,因此跟原经济特区相比,宝安县的发展程度还是相对较落后。当时宝安县财力不足,公共财力杯水车薪,尤其是教育与医疗欠账很多。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与对外开放实践面临严重的困境,改革开放在理论上遭遇诸多难题的困扰。当时的深圳面临很大的压力,社会上对于深圳经济特区有很多的争论,不少人都在指责说“深圳姓资不姓社”。经济特区还要不要“特”下去?市场经济到底要不要搞?这都是当时面临的问题。

1991年到1992年期间,我作为宝安县委书记参加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深深感受到这一点。当时在与内地学员交流过程中,有的人还说:你们(深圳)除了国旗国徽,其他的都是资本主义!”我们学习的前半段,都是研究如何反“和平演变”,当时有些人认为“多引进一份外资,就多一分和平演变的危险”,这也让我感到很纳闷、很苦恼。

1990年代,李容根考察深圳档案馆建设。

1992年,邓小平同志南方视察,发表了南方讲话,针对人们思想中普遍存在的疑虑,重申了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加快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强调不搞改革开放就死路一条。这一次的讲话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大大地向前推进了一步,仿佛一下子就把改革的热潮涌动了起来,学习班的整个氛围都反了过来。

从中央党校学习回来之后,恰逢撤县建区,市委成立了厉有为同志为组长的撤县建区领军小组,我是副组长,主要从事撤县建区的具体工作。在厉有为同志的带领下,在广大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下,撤县建区工作顺利完成。

其后,我调任深圳市工作。一开始,时任深圳市委书记的李灏同志找我谈话,想安排我到深圳市委工作,我当时提出去市政府工作的要求,我说:“我出来工作后一直都是从事党务工作,没有从事过政务工作,我想补上这一课。”当时李灏书记说:“如果这样,你从县委书记上来,分管教育、文化工作这一块怎么样?”感觉得到,当时李书记担心我不适应这些工作。我回答说:“没关系,我什么都不懂,从头开始学起,边学边干。”就这样,我就到了市政府任副市长。

刚上任接手教育和文化,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要完成市委市政府关于加快教育改革、完善教育体系的要求,关键是怎么去落实完善教育体系的具体工作,例如提高教师的教学质量等等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任务。

当时我提出了“抓好中间、放开两头”。所谓“抓好中间”就是义务教育一定要打好基础;“放开两头”就是幼儿教育、大学教育要放开,让市场参与办学。

如何完善教育体系?就是让有接受教育需求的人群有学习的平台,让办学适应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培养需要的各类人才。

1991年,深圳办了一所供盲、聋哑和智障等各种残疾学生学习的学校——深圳元平特殊教育学校。但是,元平学校一直招不了生、开不了学,原因是那里存在严重山体滑坡的地质灾害隐患,险情还没有消除。处理滑坡总体要投入1000多万元,而当时治理地质灾害这一块没有列入建校预算。因此,学校有一个很大的资金缺口。由于元平是深圳第一间专门解决有特殊教育的学校,能完善教育体系的一块短板。因此,我和教育系统的同志们多方筹措资金,充分发挥社会筹资的作用。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1000多万元资金到位。但是,对于山体滑坡这种地质灾害的治理,当时的深圳没有经验。怎么办呢?因为深圳建设招标改革走在全国前列,我们就想到滑坡的治理也能用招标来解决,于是我们就决定在全国公开招标。当时全国参与投标的单位不少,最后是经验比较丰富的重庆山体滑坡治理研究所中标,这个滑坡隐患终于得以消除,元平学校才得以正式开学。该学校自开办以来,无论是在广东,还是在全国都引起了较大的反响。

1998年,李容根带队到香港警署考察。

当时还有另外一所学校——深圳高等职业技术学院成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招生。原来是因为没有落实土地建校,更无从建设办学场所。我找到当时的俞仲文校长,跟他研究如何向市委市政府申请招生。没有课室,借了当时的深圳外国语学校的课室来上课。省里没有给我们招生计划,市委市政府决定吃我们深圳自己的“口粮”,给他们大专文凭。

当时边上课、边建校,通过几年的努力,深职院最终正式落成。期间,我和学校部分领导班子成员赴香港理工大学调研、考察、学习。香港理工大学也是专门培养操作型的人才,学生动手能力强,刚好跟我们办职业技术学院的理念相吻合,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启发,借鉴他们有益的经验。

这两所学校可以说在完善深圳教育体系上起到很大作用,当然这离不开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

要办好教育、稳定教师队伍,提高师资质量是关键。上世纪90年代,深圳教师队伍的人心不够稳定,想打胜仗是不可能的。怎么稳定教师队伍呢?市委市政府采取有力的措施,努力提高老师在社会上的地位,而且工资比同等级别的行政干部高10%;另外,优先安排住房,在房改中提供优待——如果夫妻俩都是搞教育的,买房资金的优惠力度可达10%;只有一方是老师的,优惠达5%……这些政策一直延续了许多年。

与此同时,为了提高老师的质量,我们提出“小教(小学教育)要大专化”的要求。当时有人质疑这要求是否太高了?作为我们深圳经济特区,要办好教育不能没有一支高素质教师队伍,达不到这个程度的老师可以通过培训进修来实现,我们当时出台了一系列的鼓励措施。实践证明,这符合与深圳经济特区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需求是相适应的。

深圳的市场经济发育早,已经影响到各个领域。在上世纪90年代,市委市政府就提出要加快文化产业和体育产业发展的要求。当时我们了解到,新加坡在文化产业引入民间力量联合经营方面搞得比较好,我就带了一个小组到新加坡考察。考察回来后,经过反复研究,考察组向市委提出了关于建立“报业集团”以及“广电集团”的改革方案。

市委常委会很快批准了这个方案,引入市场资金共同建立了“天威电视网络公司”,实行股份制经营;利用民营经济组建全国最早的足球俱乐部;文化产业和体育产业在深圳经济特区这块沃土上蓬勃发展……但由于种种原因,最初关于组建报业集团、广电集团的方案被搁置起来。后来,我到省里任副省长之后听说,在市委市政府各位同志的努力下,广电集团和报业集团后来还是率先于全国其他地区成立了。

1995年,我担任市委副书记,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负责党群工作。党群工作的一个重点,是干部工作。干部工作的关键是培养和使用好干部。我比较注重和组织部门的同志研究干部工作,落实好市委的部署,抓好干部的培训,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提高,提供更好的平台让他们学习。

1996年,市委决定选拔年轻的、副处以上的干部分期分批到香港对口部门考察学习。通过这种方式,干部们学习了香港方面的先进经验,思考了一些问题,开阔了视野,成效很显著。

后来,市委决定组织干部去国外学习。深圳在国家实施改革开放战略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一块重要的试验田。不断加强干部的培训,不断提高担任一定领导职务的干部素质,是组织部门的责任。1997年,市委决定将部分干部分别派到不同的国外高校进行对口学习,时间为一年。

1998年12月,深圳市少年宫奠基仪式,左四为李容根。

被送出去的同志是经过单位推荐并通过严格考试才脱颖而出的。我记得,第一批被送去学习的对象,首先被送到安徽科技大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英语培训。同志们很珍惜这个机会,认真刻苦学习的精神还感动了学校的老师。培训完后,考试成绩个个达标。

通过国外学习,不仅丰富了干部们的知识体系,还开阔了大家的视野,更重要的是,这种模式对全国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其他省份地区也纷纷学习。

其实,在人才工作方面,深圳的经验是:不只是吸收全国各地的人才,而且也重视自己培养人才,甚至培养好的人才还输送至全国乃至全世界其他地方。

我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有一位干部,到哈佛大学学习了一年,拿了我们国家一个经济学家的奖学金。由于拿到学位要两年,当时他学完一年以后,为了拿到学位,他申请多学习一年。此事当时被提出来到市委常委会讨论,大家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机会难得,不给他读,不仅是他本人的损失,也是我们组织培训人才的一个损失”,而有些同志感到有些为难,担心他学成不回国还违反我们相关的一些规定。我认为,个别情况个别分析,凡事都有特殊性。在市委常委会上反复研究讨论后,最终同意让这位干部再进修一年,拿到学位。这位干部学成归来后,先后调任到深圳有关单位担任主要领导职务,后来作为国家领先人才外派出国工作,为国家争了光。

可以说,选派干部出国对口学习这项工作,是市委站在把深圳经济特区建设成国际性大都市的战略高度上,所做的重大决策。

我担任副书记的其中一项工作,是联系民主党派。我经常和各党派主委联系,和他们交朋友。期间,有党派领导担心:各党派在发展党员方面不顾质量,追求数量,互相攀比,对党派的建设和发展十分不利。

于是,我主动找到他们,开会协商,座谈党建的工作,商讨大家意见比较一致的党员发展比例。过了半年左右,上级有了比较明确的要求,跟我们事先的沟通不谋而合。我从此事深深体会到,联系民主党派工作就要肝胆相照,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支持他们的工作,为他们排忧解难。

2000年6月,我当选为市政协第三届委员会的主席。如何充分发挥政协委员在经济特区建设中的聪明才智,是政协的重要职责。

我们首先要加强政协机关建设,提高为政协委员服务的能力。其次,提高政协委员在经济特区建设中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荣誉感。与此同时,原先每个政协委员都是代表所在党派或团体、民族、界别参加到政协组织,参与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政治协商。为加强政协委员队伍建设,二届政协就把全部委员分别编进了各个专门委员会,而三届政协在此基础上又做了更细的安排——比如把“港澳台侨委员会”分成了香港组、澳门组、台胞组,各组分别活动,委员们的积极性更高了,活动的效果也更好了。

此外,第三届政协还建立了定期走访和约见委员的制度:要求驻会(专职)的主席、副主席走访不驻会的副主席;副主席走访常委;常委走访委员,这在全国政协工作中是一个创举。通过走访,缩短了大家之间的距离,增强了政协的凝聚力,社情民意的反映渠道更畅通了,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能力得到了很大激活。

我在深圳任职20多年,其中有8年是在市里工作,其他十几年都是在原宝安县,算是亲历了改革开放前后的转变,见证原经济特区内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具体工作任务也与时俱进。

回想起原来在公社工作的时候,那是一个“以粮为纲”的时代,我们除了种好田,其他的方面很少去考量,虽然日子比较艰苦,但总体上还是相对简单。改革开放以后,思维更活跃了,思路更宽了,我们需要去考虑研究的领域更宽广了。尤其是我到宝安县工作后,考虑的是怎么加快经济发展的步伐,怎么一心一意把经济搞上去,让宝安的群众尽快富裕起来,把宝安的改革开放工作做好,不拖深圳的后腿。

当时为了适应改革发展的需要,在农业上我们主要发展蔬菜生产基地、水产生产基地、水果生产基地等,通过这些基地供应原经济特区和香港的副食品。其次,我们还加快工业的发展。那个时候,工业发展没有基础,主要还是靠引进外资,发展“三来一补”业务大大推动宝安经济发展,国内生产总值和财政收入每年翻一番。经济加快的发展让县城的建设、人们生活水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深圳从以前的一个边陲小镇变成现代化的大都市,从一年的十几亿产值变成2015年1.75万亿元的产值,这在当年是不可思议的。可以说没有改革开放,深圳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些成就。

对我来说,很荣幸自己能亲身参与这个过程,它既是一个奋斗的过程,也是享受的过程。我在龙岗出生,是龙岗人,也是深圳人,我从小在这个地方成长,在这个地方奋斗,因此深圳对于我来说,就是我自己的家,建设深圳也就是建设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