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顺:我愿倾尽一生用大爱抚慰人心

发布时间: 2018-09-29 09:21 | 来源: 深圳晚报 | 作者: 许娇蛟 | 责任编辑: 王静

荐语

对于很多深圳人来说,弘法寺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它创造了我国寺院管理、佛教办学的多项第一,更在促进社会和谐安定、民族团结统一、国际友好交流等方面写下精彩篇章。

这是本季《深圳口述史》压轴的一期,我们采访到佛学泰斗本焕长老的入室弟子、弘法寺现任方丈印顺大和尚,听他讲述弘法寺的特别故事。

印顺大和尚

佛祖释迦牟尼因反对古印度的四姓制度、提倡众生平等而创造了佛教思想。他诞生在人间,学习在人间,修行在人间,觉悟在人间,弘法在人间,涅槃在人间。佛教也应扎根于人间。

我是深圳的一分子,我的生命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我的精神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我感谢深圳,是它养育了我,支撑了我,成就了我。我愿倾尽一生,以佛法凝聚人心,用大爱普照众生。

我一路读着重点学校进入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后活跃于湖北新闻界和商界。而立之年前,我对自己的世界踌躇满志,对未来的生活豪情万丈

因本焕长老与佛门结缘

2000年元月,我正在深圳休假。受老家湖北省一位领导的委托,去看望一位正在医院休养的湖北籍高僧,大家都唤他本焕长老。

在深圳市人民医院,我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本焕长老。没想到一见面,九十多岁的老和尚就拉着我的手,谈了整整三个半小时,核心就是一句话:“你无论如何要出家。”告别老和尚以后,同行的朋友都开玩笑:“就算全世界都出家了,估计你也出不了家。”

没人想过我会遁入佛门,包括我自己。

我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农村家庭。在吃饭都成问题的环境里,读书当然更是一种奢侈。小时候大人们用家里的旧书剪鞋样,我就从鞋样上读了一本没头没尾的《史记》,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查阅一本残破不堪的四角号码字典。那时我就常常幻想,如果我不拯救这个世界,谁来拯救这个世界呢?别人都说我是个疯子。

因为成绩优秀,我一路读着重点学校进入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后活跃于湖北新闻界和商界。而立之年前,我对自己的世界踌躇满志,对未来的生活豪情万丈。

但自从告别了老和尚,我的生活平衡就被打破了。从那天起,每晚十点,老和尚准时打电话劝我出家。刚开始我还很好奇,渐渐感到愤怒,却又不忍发泄。无奈之下,我决定换个手机号躲起来。没想到下午五点多换号,当晚十点老和尚还是找到了我。

数月之间,老和尚给我打了近百通电话,让我对出家的态度从抵触麻木转变为信心渐长。2000年4月2日,我在弘法寺礼本焕长老为师,正式出家。

印顺大和尚参加“爱心光明行”慈善活动。

他后来对我回忆,曾坐着火车穿过无尽的稻田,踏着泥泞的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径直奔向当时远在市区之外、一片荒凉的梧桐山麓,“就是这儿了!”他说

亲闻弘法寺选址溯源

身为佛门泰斗和禅宗巨匠,老和尚一生光复过丹霞山别传寺、广州光孝寺、湖北报恩寺等多座寺院。我出家之初,老和尚的工作重心在广州光孝寺。因为老和尚厚德流光,每天排队来见他的人络绎不绝。木秀于林,总会招来别人妒恨。有人在后院挖了一个蓄粪池,下了无声的“逐客令”。但老和尚很坦然,说:“既然人家不欢迎,那我们就走吧。”

起初,老和尚希望落叶归根回到湖北。我劝他:“您离开湖北已经60多年,如今以94岁高龄回去,身体还能适应老家的气候吗?”“那你说去哪儿?”他反问我,我赶紧建议他:“您忘了,还有深圳的弘法寺啊!”

弘法寺和老和尚早有前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深圳经济特区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当中。领导去丹霞山别传寺看望老和尚,老和尚说:“深圳是一座新城,又毗邻香港,我建议你们先修一座寺院,建一座心灵家园。”

1983年,深圳弘法寺开始筹建前,老和尚受托前来选址。他后来对我回忆,曾坐着火车穿过无尽的稻田,踏着泥泞的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径直奔向当时远在市区之外、一片荒凉的梧桐山麓,“就是这儿了!”他说。

1985年,老和尚亲自在梧桐山洒净动工,参与了弘法寺的奠基仪式。弘法寺成为新中国建立后,国内兴建的首座寺院。

此后,由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社会上出现一些质疑,弘法寺工程一度停滞。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弘法寺才逐渐走进人们视野。

1992年6月,弘法寺主体建筑基本完成,建筑总面积2800平方米。当时还举行了隆重的佛像开光暨本焕长老升座典礼,市政府正式批准弘法寺作为宗教场所对外开放。

开山选址弘法寺后,他并未常住于此。直到我积极动员,老和尚才下定决心:“好,回弘法寺。”

确立弘法寺新定位

出家以前,我不是一个佛教徒,对佛教抱有比较偏激的看法,认为自明朝以来,中国佛教已经衰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在“宗教搭台,经济唱戏”的大背景下,大家把信仰当商品,把佛像当道具,把所谓的“出家人”当演员——全国有不少寺院与其说是道场,不如说是景区。从短期看,这种做法的确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但我认为,长此以往,很难持续。

我是个悲观而直率的人,曾经一股脑地把自己对佛教的看法倾诉给老和尚。他却笑而不辩,只是劝我:“既然你认为有这么大的问题,不如亲手做出改变。”

老和尚南下前,我们决定先对弘法寺进行扩建。我找到时任相关领导汇报,得到了理解与支持。一个月后,市里在弘法寺召开了一场现场讨论会,决定免费开放深圳仙湖植物园,将弘法寺由原来的2800平方米扩建到36000平方米,同时还解决了僧人和居士的户籍问题。

在提升弘法寺硬件设施的同时,我们还在强化软件方面下功夫。深圳临近港澳台,面向东南亚,有责任为海内外信众共建一个心灵家园。为此,我们为弘法寺制定了“以道风建设为中心,以慈善、文化为两翼,构筑珠江三角洲乃至面向世界弘法利生的人文佛教平台”的新定位。

老和尚来到弘法寺后,大力弘扬“大众参与、大众成就、大众分享”的理念,坚持不收门票,吃住免费,还赠予每位香客三支香。很快,弘法寺就实现了目标。

印顺大和尚和本焕长老合影。

2012年我引入北京大学、泰国朱拉隆功大学、斯里兰卡凯拉尼亚大学的教学力量,在深圳开创性地共建了一座全国性的佛学院——本焕学院,构成了如今“北有中国佛学院,南有本焕学院”的佛学教育格局

创新实验星火燎原

一个人也好,一个行业也好,永远无法磨灭其所处时代的烙印。伴随着深圳经济特区成长起来的弘法寺,也对改革开放的精神耳濡目染。

在充分研究我国历史和借鉴国外经验的基础上,我出家后主导出台了一套崭新的寺庙管理办法——《弘法规约》,强调“以戒为师”和“以法治寺”。

除了规范弘法寺的管理制度,我还把目光投向统一全国佛教仪规的事业上。我带领僧众历时六年,在老和尚的指导下,对汉传佛教的早晚功课、禅修、各种服饰、法事活动进行搜集整理,集结出版了《中国汉传佛教丛林仪规及唱念规范》一书,并用现代影视手法演示制作成卡拉OK版教学片。因为教学片清晰明了、简单易懂,全国佛教的早晚功课很快就统一了。

此外,虽然国内90%以上的寺庙属于禅宗,但关于禅修的方法、禅堂的样式等,各寺庙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做法。为了做出一套完整统一的禅宗仪规,我们按照老和尚的讲解仔细整理,很快做成了第二套教学片。这套教学片诞生的第二年,全国禅堂的数量就从三个一跃而成三十多个;第三年又增加到三百多个,连香港和台湾也开始办禅堂了。

这两部仪规教学片的成功,给了我们极大的信心。接着,我们就把佛教108种仪规全拍成了卡拉OK形式的教学片,内容涵盖佛教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们在深圳弘法寺的创新和实验,以燎原之势迅速影响到全国佛教界,进而为整个东南亚佛教界发挥了示范作用。不久,我开始担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一职。

探索佛界办学新路

2008年,我任弘法寺方丈后,先后前往中国佛学院、金陵协和神学院、中南神学院等地做调研,结果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当时,我国各个宗教院校还没有自己完整的教学大纲、专业设置和课程体系。所以,回来后我就萌生了“利用深圳优势创办佛学院”的想法。

说干就干。我联络了当时的北京大学校长周其凤,建议他成立宗教文化研究院,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把佛教、道教等中国传统宗教文化融入现代生活。我俩一拍即合。2009年,北京大学宗教文化研究院正式成立;2010年,北京大学佛学教育研究中心也顺利诞生。

在此基础上,2012年我引入北京大学、泰国朱拉隆功大学、斯里兰卡凯拉尼亚大学的教学力量,在深圳开创性地共建了一座全国性的佛学院——本焕学院,构成了如今“北有中国佛学院,南有本焕学院”的佛学教育格局。本焕学院也是目前全国唯一一座与海外共同办学、可以获得硕士学位的佛学院。

2015年,中国和尼泊尔建交六十周年。为促进中尼双边关系稳定发展、增强两国佛学界的深度交流,本焕学院首座海外学院在尼泊尔落成。

本焕学院是新中国建立以来第一座以高僧名字命名的佛学院,而老和尚的名字不仅通过办学的方式成为中外交流的友好使者,更以众多其他方式影响和感化着无数海外信众。

在东南亚,泰国修筑了本焕寺、本焕塔、本焕纪念馆等多座以老和尚命名的寺院建筑;老和尚圆寂后,柬埔寨首相洪森专门成立国家级庆典委员会,专机迎请老和尚老舍利,并用灵车护送至波莱波浪寺的本焕塔永久安奉。

除了东南亚,弘法寺和老和尚的影响范围也在与日俱增。在美国的硅谷、斯坦福及英国的剑桥等国际著名科研机构聚集地和高校,我们都曾举办过学术交流,甚至设立禅修中心。现在,我们在德国设立的禅修中心规模最大,已达四千多人。

弘法寺还有一张著名的慈善名片——“爱心光明行”。多年来,我们已经免费为成千上万的贫困白内障患者实施复明手术,受益者遍及柬埔寨、老挝、尼泊尔、斯里兰卡,以及非洲一些国家

以善心温暖人心

多年来,我们坚持“以慈善文化为两翼”的方针弘法传教。其实当我们用爱和善去帮助别人的时候,就是一种文化价值观的输出。

汶川地震发生后,我们立即向灾区输送了两千顶帐篷、二十吨压缩饼干、价值数千万元的药品,是当时第一批抵达核心灾区的社会组织捐赠的赈灾物资。当月,弘法寺还举办祈祷法会,时年102岁的老和尚亲自为遇难者祈福。

如今,弘法寺在深圳各区都成立了志愿者协会,号召社会各界加入与人为善的行列中。我们制定了包括帮贫扶困在内的27项义工活动。

我们的慈善事业并不仅专注于国内,也放眼于国际。2011年,我出任尼泊尔中华寺的方丈,这是中国在海外唯一的一座寺院。我刚刚接手的时候,中华寺院子里的草比人都高,四处高筑的白蚁巢让寺院显得更加破旧不堪。

我认为发展中华寺的首要任务就是以善为媒,温暖人心。所以,我们就在寺院边上建了一个诊所,聘请当地医生为患者免费看病;还修了一所学校,聘请当地老师使用本土教材教学。此外,我们还不定期运送铅笔、文具盒、肥皂等日用品和米、面、油等食品分发给有需要的人。没几年,不少当地老百姓都会念经文,甚至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了。

弘法寺还有一张著名的慈善名片——“爱心光明行”。多年来,我们已经免费为成千上万的贫困白内障患者实施复明手术,受益者遍及柬埔寨、老挝、尼泊尔、斯里兰卡,以及非洲一些国家。所到之处,我们除了播撒大爱,更促进人心聚拢,为中外民间友好交往贡献了力量。2016年7月,我获得了柬埔寨首相授予的萨哈密得勒-莫哈施里武勋章(柬埔寨政府授予友好国际人士的最高荣誉),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中国僧人。

以德服人、以爱动人

老和尚在海内外影响巨大。每年生日期间,数以万计的信众都会把老和尚所在之处围得水泄不通。后来,我建议老和尚:“既然各国宗教领袖和万千信众都来祝寿,不如趁此机会为国家和民族做场祈福法会吧。”从2006年起,为期一周的“万众普佛供灯祈福大典”诞生了。

老和尚圆寂的那一年(2012年),祈福大典更加气势恢宏,有近两万人参加。如今,祈福大典每年仍然如期举行。为了延伸它的影响,在2016年祈福大典之后,我紧接着组织举办了首届“纪念本焕长老诞辰110周年暨2016南海佛教深圳圆桌会”,邀请来自柬埔寨、泰国、斯里兰卡、尼泊尔、老挝等13个国家的佛教界领袖汇聚一堂,共同探讨佛教议题。

这次的会议通过了《南海佛教深圳宣言》,宣布达成五项共识:同礼佛陀,存异求同;同护南海,苦乐与共;互派学僧,互译典籍;遍行慈善,资源互补;常设论坛,互联互通。

未来,我希望能够把祈福大典和南海佛教深圳圆桌会一直办下去,通过夯实东南亚的佛教基础,打造南海的命运共同体。同时,我希望能不断发扬尼泊尔中华寺的精神,以德服人、以爱动人。

印顺大和尚

名印顺,字源利,湖北省襄阳市人,佛学博士,2000年于深圳弘法寺礼当代佛门泰斗本焕长老为师,剃度出家,入室成为衣钵弟子,得长老之真传,由长老付法传灯,为临济宗第四十五代传人。印顺大和尚现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海南省佛教协会会长、湖北省佛教协会名誉会长、深圳市佛教协会会长,广东省政协常委、海南省政协常委、深圳市政协常委,担任深圳弘法寺、海南三亚南山寺、尼泊尔中华寺等多家寺院方丈。由于其修行、弘法成就及对中外佛教文化交流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被泰国国王御赐“华僧大尊长”的荣誉称号,成为首位获得此殊荣的中国僧人。

口述时间

2016年12月23日下午

口述地点深圳市罗湖区深圳仙湖植物园内弘法寺

本期采写:

深圳晚报记者 许娇蛟

前期统筹:

王外平 梁琼月 黄晓天

后期统筹:赖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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